这种匆匆忙忙的状态,就是把艺术当儿戏,就是对艺术的不真诚,说严重点,就是对艺术的亵渎,是消解艺术的神圣。 放弃对艺术的真诚坚守,也就走向另一面。抱着猎奇的畸形心态,走向粗鄙化,追逐乌七八糟的东西,沉醉于低级趣味,说白了,就是远离尊……
周末在济南看了两场舞蹈比赛。原来在电视上看录像,舞者的表演,并没引起我思想上大的波澜。但是,在现场,近距离看着演员那么投入地表演,表达的思想又那么清晰,让我感慨。我脑子里蹦出了“思无邪”三个字。
我感动于舞者的真诚。肢体无言,但处处在言说。无论是反映农民工生活的《回家》,还是反映青年人生存状态的《蚁族》,表演真切而不虚假,那手臂伸出的姿势,那张大的嘴巴,让我听到了响彻云霄的呐喊。那跌倒了爬起,再跌倒,再爬起的僵硬的身体,让我感受到了年轻人的青春之痛。而一群少女表演的《鱼儿》,则让我看到了流畅与欢快,唤起了一种美好的情愫。子曰:“《诗》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‘思无邪’。”关于“思无邪”,有多种解释,李泽厚的解释是:“《诗经》三百首,用一句话来概括,那就是:不虚假。”
艺术,能做到不虚假,太难太难了。一个好的演员,表演的角色,演坏人,让人看了恨之入骨；演好人,让人看了见贤思齐。这才当得起“艺术”二字。这需要对艺术的真诚。我采访过老艺术家郎咸芬,她说,上台头一天,再熟悉的戏也要默戏,有时睡在床上了,还自言自语。大幕拉开,自己的角色尽管出场还早,但是,必须跟着台上的剧情在台下一招一式表演,当你上场的时候,才自然到位,让观众眼前一亮。演戏,靠得是心血。
但看现在的演员,都是赶场子,这边还没拍完,那边又叫了,于是在天上飞来飞去。以敷衍应付之态出之,怎能演出好角色。好的角色是演出来的,更是养出来的,瓜熟蒂落,瓜不熟,强摘下来,能甜吗?这种匆匆忙忙的状态,就是把艺术当儿戏,就是对艺术的不真诚,说严重点,就是对艺术的亵渎,是消解艺术的神圣。
放弃对艺术的真诚坚守,也就走向另一面。抱着猎奇的畸形心态,走向粗鄙化,追逐乌七八糟的东西,沉醉于低级趣味,说白了,就是远离尊严,躲避崇高,搅起一潭污泥浊水。而在人们的疾苦面前,则习惯于闭上眼睛。于是日益膨胀着自己的贪欲,让浅薄浮躁之气疯长。
“人无品格,下笔无方”。真正艺术家的底子必须是清澈的,高尚的,而不是虚伪的,更不是邪恶的。一切艺术品,揭露也好,歌颂也罢,都得有个底线,那就是本质的真实,艺术家必须以真诚的态度待之,不真诚,遑论其他?
真诚显露在点滴,在细节。十一月底,我到日本山口县采访,每次离开采访地,日本友人都站在一起挥手,一直挥手到互相看不见为止。车一发动,我就提醒:“开始擦玻璃啊!”我们采访团成员就赶紧朝着车窗玻璃挥手,做出告别的擦玻璃姿势,我个人觉得有点儿应付差事。但有一天,到一个酒作坊采访,临别男女主人给我们鞠躬,我们也还礼。车一开,酒作坊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朝车的方向小跑着跟我们挥手,他们始终是微笑着,注视着我们。我当时心头一热。从那天开始,我再也不说“擦玻璃”了。我被那个男女主人感动了。这是人与人的真诚表示。可以说,今生很难再见他们了。一辈子大概就是一面。但酒作坊的男女主人知道珍惜,他们小跑的姿势,是真诚的,是发自内心的一种送别,他们珍惜的是一面之缘啊!
“黯然销魂者,惟别而已。”这是古人的感觉。跟人惜别,这该是多么温暖的事情。经常回忆回忆见到的熟悉的朋友或者是陌生的朋友,想到告别,心理上会得到些许慰藉。如果皮笑肉不笑地对待朋友,虚情假意,三心二意,也就是不利于养心,更不利于养身。
我看好多的影视剧主创,好多的作家,就有“擦玻璃”的倾向,作家和演员在车内,跟车外的读者和观众打招呼,演出就是送别的姿势,就是“擦玻璃”,但感情没有穿透玻璃层,没有发自内心,因而也就引不起共鸣。
穿透“玻璃层”,需要自己救援自己。作家刘烨园曾经对我说,丝竹乱耳、案牍劳形一天,晚上回家拿起名著读一读,就过滤掉了白天的尘埃,我们的阅读就是“滤埃之读”。他说,欧美的大学,进校门后或在教室前,尤其是在接近图书馆的路上,大多总有大片大片静谧的密林。那不是风景,不是门面,也不是文化,而是过滤,是吸力,是必然也必须的一脉旅程……
看完舞蹈,犹如读了一本名著的精彩段落,它滤掉了我身上的部分尘埃气。